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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坠崖你娶平妻,我改嫁你哭什么?苏照棠陆洲白

仙鲜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为了给浮萍留足准备时间,苏照棠特地走得慢些。袁氏生怕儿子没准备好,也不着急催促。两刻钟后,一行人才走到斋房门前。斋房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,叶可晴看到她们二人过来,立刻推了推身边的陆洲白。陆洲白连忙起身迎了上去,一边眼神示意躲在一边的浮萍动手。待得看到房梁上的灯笼猛地摇晃了一下,他立刻大喊一声“棠儿小心!”,整个人扑了过去!苏照棠早有准备,一个闪身避开了扑击。而后陆洲白便在袁氏与叶可晴震惊的目光下,飞了出去。随着“砰”一声巨响,他狠狠摔在青砖地面上。霎时间,整个斋堂都安静下来。寂静过后,立刻有不少人凑到门前来,窃窃私语。“这是谁家的郎君,好生莽撞?”“那灯笼只是晃了一下,他怎么就叫得好似妻子要去了似的?”“道教重地,岂容他如此喧哗?”“...

主角:苏照棠陆洲白   更新:2025-05-20 21:33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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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照棠陆洲白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我坠崖你娶平妻,我改嫁你哭什么?苏照棠陆洲白》,由网络作家“仙鲜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为了给浮萍留足准备时间,苏照棠特地走得慢些。袁氏生怕儿子没准备好,也不着急催促。两刻钟后,一行人才走到斋房门前。斋房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,叶可晴看到她们二人过来,立刻推了推身边的陆洲白。陆洲白连忙起身迎了上去,一边眼神示意躲在一边的浮萍动手。待得看到房梁上的灯笼猛地摇晃了一下,他立刻大喊一声“棠儿小心!”,整个人扑了过去!苏照棠早有准备,一个闪身避开了扑击。而后陆洲白便在袁氏与叶可晴震惊的目光下,飞了出去。随着“砰”一声巨响,他狠狠摔在青砖地面上。霎时间,整个斋堂都安静下来。寂静过后,立刻有不少人凑到门前来,窃窃私语。“这是谁家的郎君,好生莽撞?”“那灯笼只是晃了一下,他怎么就叫得好似妻子要去了似的?”“道教重地,岂容他如此喧哗?”“...

《我坠崖你娶平妻,我改嫁你哭什么?苏照棠陆洲白》精彩片段


为了给浮萍留足准备时间,苏照棠特地走得慢些。

袁氏生怕儿子没准备好,也不着急催促。

两刻钟后,一行人才走到斋房门前。

斋房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,叶可晴看到她们二人过来,立刻推了推身边的陆洲白。

陆洲白连忙起身迎了上去,一边眼神示意躲在一边的浮萍动手。

待得看到房梁上的灯笼猛地摇晃了一下,他立刻大喊一声“棠儿小心!”,整个人扑了过去!

苏照棠早有准备,一个闪身避开了扑击。

而后陆洲白便在袁氏与叶可晴震惊的目光下,飞了出去。

随着“砰”一声巨响,他狠狠摔在青砖地面上。

霎时间,整个斋堂都安静下来。

寂静过后,立刻有不少人凑到门前来,窃窃私语。

“这是谁家的郎君,好生莽撞?”

“那灯笼只是晃了一下,他怎么就叫得好似妻子要去了似的?”

“道教重地,岂容他如此喧哗?”

“我只听到一声棠儿,谁认识那位夫人?”

“这也太丢脸了,哈哈哈……”

陆洲白趴在地上,听着周围的哄笑声,根本不敢抬头。

他脑海里乱糟糟一片,根本没空去想头顶灯笼为何没有丢下来,只想着棠儿机灵些,快点带着母亲和可晴离开这里,别让人认出他来。

可苏照棠怎会让他如意。

她佯作焦急地走到场中蹲下,去扯陆洲白挡在脸上的袖子。

“夫君,你没事吧?”

没了袖袍遮挡,陆洲白露了半张脸,立刻有眼尖之人认了出来。

“咦,那位怎么看着,有些像是去年探花郎?”

“陆大人?”

陆洲白心头一震,立刻顾不得摔得满身疼痛,一骨碌爬起来,挡着脸落荒而逃。

斋房里的哄笑声顿时更大了。

袁氏和叶可晴复才惊醒,连忙也捂着脸快步逃离。

“夫君,母亲,等等妾身!”

苏照棠急唤一声,脚下却是丝毫不见着急,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。

李承翊立在高楼,凭栏俯望,将这场戏从头到尾看了全场。

既然趴在地上的,是去年的探花郎,陆洲白。

方才离开的,岂不是就是那位只闻其名,不见其人的陆夫人?

不愧是能令素心失约他两回的女子,倒是妙人一个。

他眼里浮现几分平素不见的轻松,不过仅是片刻,这分轻松被收起,恢复往日淡漠。

“人盯得如何了?”

“郎君是在问崔大人?没什么特别的,崔大人住在灵真观已有两年,之前也未与学子有过接触,不像与案子有牵扯。”

“继续盯。”

“是。不过郎君,属下觉得您与那位陆夫人缘分不浅……”

“我看你是在塞北待久了,连话都不会说了?”

逐雀脸色微变:“属下失言!”

“自己回去领罚。”

“是!”

李承翊转身下楼,没有将逐雀的话放心上。

一个有夫之妇,能与他有什么缘分?

……

另一边,苏照棠看似追了出去,实则半途转道,去了道馆后院小厨房。

林素心面含担忧地过来了:“斋房的事……”

“不必在意。”

苏照棠撸起袖子,抓起一把干净的荠菜切碎,“我让你带的东西,带来了吗?”

“带来了。”

林素心从怀中取出一瓶药:“这瓶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。”

说着,她又露出疑惑之色:“可是那位大人,算算关系,不应该是你的师兄吗?你这跟他……有何仇怨?”

“无仇无怨。”

苏照棠接着切豆腐,带着几分缅怀笑道:“若真要算,只有恩。我这一手香雕的手艺,还是他教入门的。”

林素心闻言更加不解:“那你还下药……”

“别多问”

苏照棠看了一眼屋外的琼枝,低声道:

“知道多了,未必是好事。总之你记住,今日之后直到春闱前,都要待在医馆,别回道观。还有你的那些同僚……”

“放心。”

林素心伸手抚平苏照棠蹙起的眉心,笑道:

“能住在这灵真观的道士,没人是蠢的。我略作暗示,她们定会比谁都警醒,绝不去人少的地方。”

“如此便好。”

苏照棠放下心来。

她虽重活一世,却还没有狂妄到,觉得自己能影响到朝堂时局的地步。

更没想过去揭发科举舞弊。

那是蚍蜉撼树,自寻死路。

除了帮亲朋至交避开死局,她能做的,实在不多,唯“尽力”二字。

她不再多想,专心做菜。

林素心差不多是保住了,师兄却还危险。

前世科举舞弊案,皇帝震怒杀得人头滚滚。

师兄崔岩作为主考官,自然也难逃一死。

而且因着被诬陷泄题、买卖科举名次等重罪,被判腰斩,曝尸示众,遭天下文士唾弃!

老师更是因此大受打击,一病不起,没过多久就重病而亡。

青城张氏一脉文官也因此遭官场打压,自此没落下去。

这一世,师兄的主考官,是断然不能再做了。

不过师兄在京城的宅子无人,她让琼枝打探许久未果,之后试着问林素心,才发现师兄竟就住在灵真观里陪着老师。

眼下距离春闱已不足半个月,科举舞弊案随时都有可能被揭露。

时间紧迫,她无暇多想,只能出此下策。

苏照棠拨开瓶塞,将药尽数倒进了锅里,而后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为了您和师父的安危,只能烦您吃些苦了。”

……

崔岩被老师赶出来,回到住处,远远便看到一个女冠守在他门口。

他微微一怔,走上前去:“这位小道长……”

“贫道法号浮萍!”

浮萍把手里的食盒往崔岩手里一送,道:

“这是一位香客让贫道交给大人的,香客说,大人打开食盒,就什么都明白了。”

言罢,不等崔岩再开口,浮萍就转身跑远了。

“香客?”

崔岩一头雾水地提着食盒进门,打开食盒,一枚牛形香雕片登时映入眼帘。

牛,是他的属相。

雕刻法,也是他独创的。

崔岩精神一振,打开食盒二层,见到里面不过放着一碗简单的荠菜豆腐羹,顿时笑起来。

果真是那丫头。

难为她还记得他这师兄,倒是有心了。

七八年没尝过那丫头的手艺了,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儿。

崔岩笑得欣慰,端起羹碗,仰头一口闷。


晨光透过窗子,照了进来,苏照棠伸出手,眯起眼,望着手腕间依稀可见的伤痕。

自打她记事起,她就是苏家的奴隶。从早到晚洗衣、做饭、烧水……永远都有做不完的活。

若做不好,少不得一顿打骂,饿两顿肚子。

她不敢有丝毫反抗,因为爹娘说,所有人家的女儿,都过着和她一样的日子。

直到五岁那年,她在村正家中,看到同样大小的女孩,正穿着一身干净好看的花衣,在母亲怀里撒娇。

那画面如同一把刀,斩碎了她所有的理智。

她质问爹娘,而后毫无意外换来一场毒打。

当夜她逃了,然后很快又被抓了回去,遭受更重的毒打。

即便如此,她还是逃,虽然那时候,她根本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。

爹娘烦了,干脆弄来一条锁链。

她手脚带上镣铐,再也无法逃走。

再后来,师娘出现了,将嵌进血肉里的镣铐,取了出去。

伤痕,却永远留了下来。

她不止一次地想过,自己会不会根本不是苏家的女儿。

然而问遍村子,都只得到“亲生”这一个答案。

然而这一封封持续多年来往的信件,无一不在说明,她或许才是承恩侯府真正的嫡女。

所以叶可晴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她,才会在国公府寿宴时,失了智一般设下那般愚蠢的毒计。

念及国公府,苏照棠忽然想到瑞阳长公主对她那近乎过分的偏爱。

原来一切,早已有迹可循。

可瑞阳长公主又是怎么确定,她就是真的呢?

苏照棠细细回想与瑞阳长公主第一次见面的所有情形。

忽地,她伸手摸了摸脖子,眼里瞬间泛出精芒。

“琼枝,去买两盒杏酪来!”

一炷香后,琼枝端着杏酪送到了苏照棠面前。

“听说姑娘你要得急,惜朝快马加鞭买来的,还是城东最好的点心铺子水月斋的。”

苏照棠怔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惜朝是谁。

“替我道一声谢。”

她吩咐一声,直接拿起一整个快速吃下,琼枝连忙在旁递水。

“姑娘您慢点儿!”

像上次一样连吃两个后,苏照棠坐到了镜子前,耐心地等。

琼枝完全看不懂主子在做什么,但也习惯了不多问,跟着在旁瞪着眼等。

这一等又是一炷香。

琼枝都快睡着了,打着瞌睡一点头惊醒过来,忽然惊叫:

“姑娘,您脖子上怎么起疹子了!”

苏照棠连忙靠近镜子细看,果真看到脖间有几个红点,但不怎么明显。

“奴婢这就去请素心道长过来!”

琼枝急急忙忙地就要走,却被苏照棠喊住:

“不用去请,是我吃不得杏仁酪。”

琼枝一听杏眼瞪大:“姑娘你知道还吃?”

“先前不知道,现在知道了。”

苏照棠笑了笑,合上衣领:“剩下的杏酪,你拿去吃吧。”

“奴婢可吃不了这么多,回头奴婢拿给惜朝他们一起吃。”

琼枝说着,忽然又记起一事,走近主子,压着声道:

“姑娘,您知道奴婢一早出去,听到隔壁住着谁吗?”

不等苏照棠,她就接着道:“隔壁住的,竟是承恩侯府的侯夫人,也就是那叶可晴的嫡母!”

苏照棠脸上的淡笑瞬间消了下去:“当真?”

“真的。”

琼枝看出主子的不喜,只当是因为叶可晴,一边收拾杏酪,一边说:

“奴婢听到后,特地去打听了一下。原来这位承恩侯夫人生了癔症,已在灵真观休养好多年了。”

“癔症……”

苏照棠指尖轻敲桌面,少顷,追问:“什么癔症?”

“听女冠们说,侯夫人一直觉得叶可晴不是她亲生的。”

苏照棠指尖微颤,眼看琼枝就要把杏酪收走,她忽然开口:

“杏酪先放着。你去打听一下,那位侯夫人的日常出行习惯。”

琼枝不解,却还是应了一声是,放下杏酪跑出去打听了。

没多久,琼枝就跑了回来:“姑娘,都打听清楚了。承恩侯夫人每日用完午膳,都要去内院边上的小花园的坐会儿。”

苏照棠轻嗯一声,不再多言。

用过早膳后,她躺下补眠,梦里却又回到了幼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。

一觉睡醒,满头冷汗。

琼枝忙给主子擦汗:“姑娘,您这是又做噩梦了?”

苏照棠弯了弯唇,语气轻松:“许久没做了,没想到竟还记得那么清楚。”

琼枝心疼坏了:“亏您还笑得出来。”

两人话说着,午膳已端了上来。

许是睡得不好,苏照棠囫囵吃了两口,便没了胃口,叫琼枝提上还没拆开的杏酪,直往内院小花园而去。

此刻,承恩侯夫人正坐在园内石桌边,神色寂寥地看着满园春色。

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,她一回头看到苏照棠,登时身子一颤。

杨嬷嬷是国公府的老人了,看到苏照棠的那一刻,亦是发觉来人的面孔,竟有些像年轻时候的长公主殿下。

不过眼看人走近,她也无暇多思,上前拦住苏照棠:“娘子请留步,我家夫人正在……”

“茯苓,放她过来!”

杨嬷嬷回头看到主子眼里藏不住的激动,便知主子又想到女儿了。

她暗叹一声,不再阻拦,只低声道:“我家夫人情志不稳,还望娘子担待些。”

苏照棠微微一笑,走到桌边福了一礼,坐下:“妾身苏照棠,不知夫人如何称呼?”

承恩侯夫人盯着苏照棠的脸,挪不开眼。

听到这话,顿时更为惊讶:“你也姓苏?”

“夫人也姓苏,倒是巧了。”

苏照棠故作诧异,道:“妾身初来灵真观暂居,胃口不太好,本想着一边赏花,一边吃些点心,没想到还能遇到同好之人。”

她说着,让琼枝将食盒放在石桌上,“相逢即是缘,妾身带了些水月斋的杏酪。夫人若不嫌弃,不若同食。”

此话道出,承恩侯夫人还未开口,杨嬷嬷就歉声道:

“我家夫人自小一吃杏酪就起疹子,苏娘子盛情,只能心领了。”

琼枝听到这话,顿时惊得瞪眼。

侯夫人竟跟她家姑娘一样,吃杏酪就起疹子?


陆洲白根本不知道作何解释。

周遭议论声渐起,他看着那些一张一合的嘴,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。

怎会如此巧合?

为何偏偏就是今天?

他忽然想起什么,猛地看向高泊康,目光亮起。

他明白了!

难怪刚才高泊康会跳出来,当着众人的面问他那些问题,原来是给他下套。

这一切都是高泊康算计好的,为的就是毁他名声!

棠儿一定是被高泊康利用了。

棠儿向来沉稳贤惠,万事为他着想,就算再委屈,再不解,都不可能会在此刻现身,坏他好事。

可如今大错已经酿成,又要如何补救?

他绞尽脑汁,不等想出对策,宾客中就已有人沉不住气,站出来冷声质问:

“陆大人,依我朝律例,谋害原配,当杖一百,与妻和离,流放三千里!今日之事,你作何解释?”

话音刚落,正堂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!

“棠儿!”

老夫人袁氏晃着一头珠翠,在下人的搀扶下快步迈入场中,紧紧握住苏照棠的手,老泪纵横。

“棠儿,你这孩子,怎么这般傻?为了洲白,竟然想出假死这出戏码。”

“你知不知这两个月来,娘的眼都快哭瞎了!”

“洲白早就说过,可晴愿做平妻,与你姐妹相称,无需你让位置,你怎么就想不开呢?”

此番言下之意,分明是在说苏照棠做戏假死,欺骗了所有人。

陆洲白事先并不知情,才会娶叶可晴为继室。

如此一来,陆家的名声就不会有半点影响。

陆洲白听得母亲之言,迅速恢复镇定,走上前来,用仅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迅速说道。

“棠儿,你素来机敏,怎么今日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?婚配实属无奈之举,三言两语解释不清,你先应下母亲所言,帮我度过眼前这关,日后我再与你详说。”

分明是求人办事,陆洲白的语气却不见恳切,反而透出几分埋怨与颐指气使。

棠儿定会帮他。

这一点,他毫不怀疑。

棠儿爱他,爱到了骨子里。

不说寻常种种,就说当年进京赶考,她能为了自己,在飞雪漫天的深夜拖着高热的他,不要命地奔赴二十余里寻找医馆,就足以证明一切。

便是此刻他另娶平妻,她也定会为他暂且忍耐,竭力配合。

袁氏在旁听到儿子的话,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。

自古以来,女子以夫为天。

她这个儿媳妇,可是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。

寻大儒为师也好,官场结交权贵也罢,不管儿子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,多难办到,苏照棠都会费心筹谋,将铺平的路送到儿子脚下。

儿子本就天生富贵命,天资纵横,只是缺了些许机遇。

如今得了苏照棠这一份助力,果真一飞冲天,弱冠之龄便成了天子近臣,前途无量!

只不过这样一来,苏照棠便有些配不上儿子了。

一介村妇,如何能做未来宰相的正室嫡妻?

还是出身高门的叶可晴更为合适。

今日之后,还是得寻个机会,将叶可晴与苏照棠的位置对调。

而且,苏照棠这出身,哪里能做儿子平妻?

看在这些年她尽心操持家中内外的份上,勉强做个贵妾吧。

左右她样貌出挑,又有过去的情分在,儿子不会厌了她,她也该知足了。

只可惜,儿子似乎不这么想。

袁氏越想越远,回过神来,才发现堂中静得诡异,落针可闻。

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,苏照棠竟还未开口。

陆洲白脸色微微难堪,频频看向母亲,眼神示意。

袁氏立刻心领神会,手中微微用力,话声催促。

“棠儿,你说话呀?”

悬崖这一摔,莫不是将她的脑子摔坏了,怎么老半天了,还没替儿子澄清?

谁知稍用上半分力气,苏照棠便痛呼一声,软下身子跪了下去。

“母亲松手,儿媳说就是了。”

袁氏闻言呆了一瞬,手下意识松开,方才品出苏照棠话中的意味来。

她不敢去看周围看客的脸,嘴唇哆嗦着,怒声低骂:“苏照棠!你竟敢……”

“儿媳不孝。”

苏照棠用力捏了捏膝盖,裙间洇出血来,垂眸间,一滴泪珠滑落眼角。

“儿媳上香返途中,骤然听闻夫君欲要另娶平妻之事,难免心神不宁。

恰逢母亲行车遇险,儿媳一时想不开,便想着舍了这条命去救下母亲。

妾身与叶妹妹虽未曾谋面,却也知她素有贤名,想来亦是夫君良配,如此……也算是两全其美了。

然而儿媳却未想过母亲会何等伤心,实为不孝,还请母亲责罚。”

此番话一出,袁氏只觉得眼前一黑,差点厥过去!

苏照棠但凡顺着她的话少说两句,今日之后陆家就算有些许不好听的风声,这事儿便算敷衍过去了,可她偏偏要说得这般详细。

儿子前脚还在说她与叶氏乃手帕交,苏照棠后脚就说与叶氏素未谋面,无异于接将陆家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。

她都不敢想象,今日过后,他们陆家在京城的名声,将会何等得臭不可闻!

陆洲白亦是心中梗塞,不等他再想办法补救,御史中丞的夫人王氏终于压不住火气,站出来嘲讽。

“都说陆大人家风清正,原来是这么个清正法,今日妾身算是开了眼了。

嫡妻为救婆婆落崖,陆大人你这个做夫君的非但没去搜救,反而在家中欢天喜地的迎娶继室?”

陆洲白皱眉:“我没有!我只是没找到……”

“到底是没找到,还是根本不愿找到?

王氏白眼一翻:“原以为陆家新晋的清贵之流,原来是一家子狼心狗肺!”

“高夫人!”

陆洲白面生薄怒:“这是我陆家家事,我的妻自有我来安抚,轮不到外人置喙。”

“哟呵,这就要捂嘴了?”

王氏丝毫不带怕的,阴阳怪气地发问:

“陆大人,您的嫡妻伤处还在流血呢,你就冷眼看着你婆婆强逼着她揽下善妒的罪名,这就是你所说的安抚?”

陆洲白立刻低头,这才惊见苏照棠膝间的殷红,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愧疚,随后更为难堪。

他虚虚蹲下身,不解地低声发问:“棠儿,你今日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怎么丝毫不见平日半分聪慧,若非这张脸没变,他真怀疑妻子被人掉包了。

母亲要让叶可晴当正妻的说法,他也颇觉有理,却不觉得棠儿担不起平妻的身份。

可若是失了这份聪慧,棠儿只剩美貌,那怕是真的只能当个贵妾了。

“夫君是厌了妾身吗?”

苏照棠似是被这一句质问吓到,神色愈发苍白。

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故作缄默的叶可晴,面上似有无限痛楚,万般无奈道:

“夫君既已厌了妾身,又有了更好的选择,妾身……愿与君和离,成全大局。”

陆洲白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,彻底呆在当场。

和离?!

他万万没想到,这两个字居然能从深爱着他的妻子口中蹦出来。

他便是设想过将苏照棠贬作妾室,都没想过休妻。

她怎么舍得?

怎么敢的?!


吱呀一声,大门推开。

映入眼帘的,却不是想象中的香艳画面。

只见偌大一间客房中,原先的床桌摆设都已被撤了下去,仅余一张太师椅。

而今日寿宴的主角,瑞阳长公主就坐在太师椅上,周围宫女内侍跪了二十多个,哭声连成一片。

而她安排的奸夫,此刻正被五花大绑,吊在房梁上,痛得直哼哼。

这天差地别的一幕,落入眼中,吓得叶可晴脸色骤白,手脚发软,几乎站不住了。

跟在后头看戏的贵女们亦是个个变了脸色,连忙行礼。

“长公主殿下!”

“长公主殿下万安!”

“……”

瑞阳长公主面色微缓:“你们都是好孩子,此番被人当了枪使,日后行事当更加警醒。”

为首的贵女羞愧低头:“殿下教训的是,晚辈回去后定闭门思过,好生反省。”

说完,还不忘瞪了一眼僵在一边的叶可晴。

剩余人连忙跟着附和请罪,瑞阳长公主不予计较,让她们退到一边,目光落回叶可晴身上。

沉默少顷,她倏然开口:“将承恩侯给本宫请来!”

此话一出,叶可晴立刻抬头,满眼都是不敢置信:“外祖母?”

外祖母竟半点都不准备帮她遮掩?

“你还知道本宫是你外祖母?”

瑞阳长公主冷笑:“那你可知道,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

叶可晴嘴唇哆嗦着,说不出话了。

没多久,承恩侯爷就被请了过来,与之一同来的还有国公爷,以及远远观望的一众男宾。

陆洲白亦在其中,只是距离过远,看不真清里边发生了什么。

承恩侯踏进门槛,看到站在门边的女儿,就意识是女儿犯错惹怒了长公主。

可晴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,孙辈犯错,长公主殿下作为外祖母合该包容才是。

这般公然责难,实在不近人情。

他心下生了埋怨,脸色不太好看,没有第一时间见礼。

国公爷过来看到这阵仗,就知道母亲不是一般的动怒,连忙撇下承恩侯快步上前。

看在母亲身边多出一个面生的苏照棠,他也没多问,只道:

“母亲,您这是?”

“没什么大事。”

瑞阳长公主笑眯眯看向承恩侯,缓缓开口:

“本宫只是想问问,承恩侯府什么时候能做起国公府的主了?”

这话实在太重,吓得承恩侯什么想法都没了,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
“殿下息怒!”

“息怒?说得轻松!承恩侯,你要不要听听你女儿在本宫了寿宴上做了什么?”

瑞阳长公主笑容倏然变冷,“她竟买通下人,欲在本宫府上闹出通奸的丑事!”

承恩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,竟是这般?

可晴是疯了吗?竟如此胆大包天!

他立刻回头呵斥:

“孽女!还不快过来跪下,给外祖母认错。”

“我没错。”

叶可晴如梦初醒,神色竟忽地恢复几分从容,走到父亲身边跪下,哭诉道:

“是孙女好奇推开了房门,无意间撞破了他人的奸计,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啊!

孙女儿是被冤枉的,还请外祖母明察!”

瑞阳长公主闻言气极反笑:

“好一个冤枉,到了这个时候,你竟还想着狡辩?

那好,本宫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,槿月!”

槿月微微颔首,立刻命人将外头两个长相有七成相似的丫鬟抓进来。

其中一个神态慌乱的,正是碧珠。

另一个镇定沉稳的,则是国公府七姑娘的贴身丫鬟,名红萝。

红萝跪下来,垂眸恭敬地开口:

“殿下明鉴,今日七姑娘调皮,早食偷吃,身子不适,奴婢一整天都在床前侍候,未曾离开一步。

姑娘院中嬷嬷,皆可作证。”

“是她!”

宫女中,忽然有人指着碧珠说道:

“今日雨雾多,奴婢看不真切,当时见到红萝长得和平日不太一样,还以为是看错了,原是有人假扮!”

“奴婢也想起来了,方才见到的红萝,衣裳并不合身。”

“是她假传命令!”

一句句声讨入耳,碧珠身子颤得更厉害了。

她求救似的望向自家主子,却撞上一双满含威胁的冷眼。

碧珠想到被珠子捏在手里的一家子,脸色瞬间煞白。

想起还在襁褓里的弟弟,还有爹娘,她嘴唇抖动了几下,忽然叫喊道:

“是奴婢干的!”

碧珠第一次在贵人面前站了起来,神色癫狂:

“大夫人处处磋磨奴婢主子,奴婢早就想除大夫人而后快!

今日见大夫人前来赴宴,便自作主张,设下毒计,欲让大夫人身败名裂!”

她猛地转头,死死盯向站在长公主身边的苏照棠,眼里泛出怨毒之色:

“都怪你,苏照棠!

你若乖乖束手就擒,事情怎会闹得这般大!我主子也不会被责罚,都是你的错,你该死!”

苏照棠面无表情地看着碧珠发疯。

瑞阳长公主脸色却是异常难看:

“好一个护住毒奴,拖下去,杖杀!”

碧珠听到这话,好似解脱了一般,安静了。她软绵绵地被人拖出大门,目光却还死死停留在叶可晴身上。

叶可晴如芒在背,垂着头,不敢向后看一眼。

很快,屋外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。

苏照棠听着,身子下意识紧绷起来,不可避免地想到前世的琼枝。

瑞阳长公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,一时气怒,倒是吓到她了。

她立刻就想上手安慰,又在瑾月提醒的目光下,悻悻缩了回去。

国公爷却是没错过这个细节,看了一眼苏照棠,若有所思。

没过多久,外面的声音没了。

跪在屋中的宫女们皆受惩,“奸夫”则是被国公爷发话,直接扭送官府。

堂中气氛愈发冷凝。

待得处置完毕,瑞阳长公主轻咳一声,面上恢复往日平和,道问:

“景程,寿宴的时辰,可是差不多了?”

国公爷恭谨点头:“时辰刚刚好。”

“那就开宴吧。”

瑞阳长公主起身,“姑娘们,都随我去宴场。”

贵女们齐声应是,气氛重新热起来,好似刚刚在客房里发生的一切,都是幻觉。

瑞阳长公主又拉住苏照棠的手,笑道:“苏娘子,你今日受委屈了,就坐在本宫身边吧。”


陆洲白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照棠。

他断定,棠儿绝对不敢将此事闹上公堂。

这段时日,家里可都是棠儿在管,她根本无法证明自身清白。

而谋害子嗣的罪名若是坐实,可不仅仅是毁了贤良名声那么简单,还极有可能被处以重刑!

杖一百流放千里,都算是轻的。

相比之下,被贬为妾室,已经算是格外的优待了。

然而在他的逼视下,苏照棠连半分点头的意思都无,起身淡漠地说:

“陆大人执意要将这盆脏水泼给我,那便没什么好说的,直接报官吧。”

陆洲白脸色微变,不敢置信道:“棠儿,你最会审时度势,你知不知道报官意味着什么?

不仅是你的名声毁了要遭罪,我陆家也会再一次成为笑柄……”

“郎君,您可要点脸吧!”

琼枝小脸气得通红,插进话来:“您都要把杀人的罪名按在夫人头上了,谁还管家族名声呀!”

“放肆!”

陆洲白沉声呵斥:“主家说话,哪有奴仆插嘴的道理?将她拉下去关起来,择日发卖!”

门前一众奴仆闻言,互相看了一眼,谁也没动手。

陆洲白顿时大怒:“你们这群刁奴,莫不是忘了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主子?!”

“陆大人还是省些力气吧。”

苏照棠将琼枝揽在身后,淡淡一笑:“有什么话,不如留到公堂再说,妾身先行一步。”

“苏照棠,你这个不知羞的东西!”

袁氏怒骂着冲进来,正要扬手。

苏照棠抬眸一个眼神递过去,顿时吓得袁氏脸色一白,连忙捂着脸让开。

待得人从她身边走过去,她才跨进屋里,气急败坏地骂道:

“儿啊,你看到没有!反了天了,真是反了天了!”

“母亲不必动怒。”

陆洲白面色冷峻:“等棠儿从官府回来,儿子会让她跪着来见您,到时候如何赔罪,全由母亲说了算。”

棠儿,你还是太天真了。

真以为你清清白白,县衙就会为你主持公道?

这五年的疼爱,到底是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叛逆。今日之后,你就会明白。

离了我陆洲白,你什么都不是!

“备车,去县衙!”

……

大虞京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,分为长年、大兴两个附郭县,陆家住的安仁坊属长年县。

苏照棠带着琼枝上了马车,李承翊压低斗笠,一鞭挥出,马儿长嘶一声,便朝长年县衙奔去。

途中,李承翊听着苏照棠镇定地小声安抚丫鬟,眼眸微深。

他未去西院,但西院所生之事,早已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。

明明这个时候,最应该被安抚的,是她自己。

琼枝这个丫鬟,当得未免太不称职。

他唇角抿了又抿,终是没忍住,低声道:“长年县衙在天子脚下,断案公正,若无铁证,苏娘子此行……当无恙。”

苏照棠诧异抬头。

这人……是在安慰她?

虽是探子暗卫之流,倒还挺有人情味。

“多谢壮士吉言。”

她笑了笑,又轻叹一声:“县衙公正,也是分人的,妾身终究是女子……罢了,总归是走到了这一步,不管结果如何,妾身都认命了。”

李承翊沉默了。

以苏照棠的聪明程度,兴许在得知叶可晴谋算的那一刻,就已预见到今日。

所以她才开口,求他帮忙。

她让她去给当初差点害她瘸腿的王大夫下药。

同样是下药,她下给崔岩的药,能起到四两拨千斤之效。

但叶可晴这次假意流产,用的是别的大夫,王大夫并未露面。

便是下毒伤腿旧事重提,也无法抵消栽赃给她的罪名。

他知道,有皇姑母护着,苏照棠这次县衙之行便是真的无法自证清白,毁了名声,也能全身而退。

可若皇姑母当初在寿宴时,并未认出苏照棠呢?

她有这般厉害的心机与谋算,真就要被夫家再明显不过的恶心栽赃,害了性命?

李承翊忽然有些气闷。

待得马车抵达县衙,他目送苏照棠主仆二人进去,而后立刻唤来逐雀。

“速让人递消息给长公主,盯紧国公府动作,”

说到这里,李承翊犹自不放心,顿了顿,又道:“再准备一个刑部的人,随时待命。”

在他查到科举舞弊案真凶之前,苏照棠必须万无一失。

……

“升——堂——”

县衙内,随着皂隶一声高呼,长安县令着一身绯红官服,肃容落座堂前。

陆洲白与苏照棠各站一侧行礼。

礼后,钱县令望了一眼县衙门外围观的百姓,当即开口:

“陆大人,你的诉状,本官已看过。因涉家丑,应你所求,此案不予公开,闭门!”

“慢着!”

苏照棠起身,高声道:

“县令大人,妾身以为不妥。此案虽涉家丑,亦为命案!若私下审结,岂能服众?”

命案二字一出,县衙外立刻起了骚动。

钱县令脸色顿时有些不喜:“苏氏,本官没让你说话,你不得开口!”

他斥责一句,但到底没敢再关衙门。

听着门外的议论声,陆洲白拳头握紧,沉声道:

“棠儿,我是想给你留最后一分脸面,你这也不领情?”

苏照棠看也没看他一眼,全当做没听见。

陆洲白气得够呛,“你当真是……罢了,你既执迷不悟,我也不必给你留脸面!”

他转头抬手,悲声道:

“家门不幸,今日某状告嫡妻谋害子嗣,致使平妻叶氏小产!”

此话一出,衙外顿时哗然。

“正室杀子!陆大人原配竟这般恶毒?“

“月前陆大人再娶平妻时,我还可怜过她,没想到居然是个蛇蝎心肠的。”

“夫君再有错,关孩子何事?”

“那陆大人看着年纪不小了,听说膝下尚无一子,眼看着香火要断了,苏氏真毒!”

琼枝听着周围的议论声,气得直掉眼泪,大喊道:“空口无凭,这是污蔑!”

钱县令看向陆洲白,“可有证据?”

“有!”

陆洲白取出一只茶杯,“这是叶氏喝茶所用,郎中已在其内查出红花,而家中中馈向来由苏氏一手操办。

且家中有老仆,黄嬷嬷亲眼看到苏氏贴身丫鬟琼枝,偷偷往厨房茶水里加了东西。”

钱县令命人查了茶杯,而后道:“这里面,确有红花,红花行血,可致流产。”

待得黄嬷嬷被传唤入堂,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苏照棠平日里如何苛待叶氏后,衙门外已是骂声一片。

啪!

钱县令惊堂木一拍,“如此,人证物证俱在,毒妇苏氏,你还有何话可说?!”


但陆洲白也知道,这些话虽然在理,却不能说出口。

一旦说出口,棠儿定会恼羞成怒。

他低头轻叹一声,决定退让一步。

“棠儿,你五年无所出,我从未怪过你,与你说这些,只是想让你安心。

我身边虽多了可晴,但我保证,陆家永远有棠儿你的位置。”

这番话,陆洲白说得真心诚意。

他鲜少许诺,特别是对苏照棠。原以为棠儿听到这话,定会动容。

可待他抬头,却见苏照棠神色淡淡,连眼神都没变一下。

他心下微恼,瞬间便有些不耐烦了。

“木已成舟,棠儿,你与其继续浪费时间与我置气,不如多想想如何与十三皇子交好。

殿下虽是被家中丑事吸引而来,但对我陆家而言,未尝不是一个结识贵人的好机会。”

苏照棠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,久久不答。

等到陆洲白将要动怒之前,她才悠悠开口:

“妾身之前说过,在形势未明朗之前,莫要站队任何一位皇子,夫君莫不是忘了。”

陆洲白怒容顿滞。

他记了起来,棠儿的确说过这句话。

她的拒绝,合情合理。

可他心中升起的火非但没有熄灭,反而莫名烧得更旺了一些。

他站起身,沉默片刻,忽然道:

“你腿伤在身,无力操持家务,中馈之权就交给西院罢。

可晴出身侯门贵族,比你更重规矩识大体。由她掌家,我陆家才能更好。”

说完,陆洲白盯着苏照棠看,期望从她脸上看到恼意。

可苏照棠竟是淡淡一笑着,点头了。

“夫君所言,极是。妾身即刻便将库房钥匙和账本,送去西院。”

陆洲白顿时怔住,心中不解。

中馈之权,对一家主母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吗?

为何棠儿管家权被夺,却不生气?

没等他想明白,苏照棠又道:“不过妾身有句话,不知当不当讲。”

陆洲白心不在焉地点头,而后只听了一句话,便将他心神全部拉回。

“夫君可知,叶妹妹嫁过来带了几十个丫鬟嬷嬷,已然逾制夫君官阶数十倍。”

苏照棠看着陆洲白陡然变色的面容,微微勾唇,接着说。

“夫君如今的官阶,为从六品。按律,宅中只能有八个仆从。仔细算算,不过一车夫、一庖厨、几个嬷嬷丫鬟罢了。

叶妹妹到底是侯府养出的嫡女,自小锦衣玉食,仆从成群。到了陆家,多少会不习惯,只是……”

苏照棠话说到这里,停了下来。

陆洲白却已猜出后半句话的意思,神色有些不安。

他新官上任,又是天子近臣,惹人眼红,绝不可过于铺张,否则御史台可不会手软。

可晴这两月忙着婚事,怕也是忙昏了头,考虑实在不周全,他得赶紧去提点一二,尽快解决后患才是。

想到这里,陆洲白话也没说一句,转身就走。

没过多久,琼枝送完林素心回到房中,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外:

“夫人,您对郎君说了什么?他怎么看上去急匆匆的。”

“想知道?”

苏照棠笑了笑,“那去将库房钥匙和账册都送到叶可晴那边去。”

琼枝大惊,“送给二夫人?您是要把管家权交出去?万万不可呀!”

“有何不可?”

苏照棠眯着眼笑:“你平日里也没少看账本,那点家产还没外债多,留在手里只会让自己受累,有什么好留恋的?”

琼枝掰着指头一算,顿时恍然。

是啊!

郎君上任起居舍人之前,家中可以用清贫来形容,原先也不住在这里。

因着升迁才搬到安仁坊,置了现在的院子。

安仁坊住的都是官员,地价极高,就现在这个二进院子,都要整整380贯钱!

郎君上任起居舍人不过三四个月光景,俸禄完全不能支撑这笔开销,偏偏郎君非要这个脸面。

最后,还是主子去西市柜坊找的“宅贷”,落成了此事。

宅贷首付三成,年息二成四。

光是这一项,家中每个月开销就有25贯。

郎君又喜在外吃喝,动辄豪爽请客,大手大脚花钱,事后就让小二来家中结账,全然不管主子付不付得出这笔钱。

这家当的,当真是苦不堪言。

如今能把这个烂摊子丢出去,那再好也没有了!

琼枝想着,乐呵呵笑起来,可是很快又皱起眉头:

“可是如此一来,二夫人底下仆从众多,又把持后宅,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啊?”

苏照棠也不多作解释,递出一封信:

“你亲自去瞧一眼,不就知道了?不过瞧完后,别忘了将这封信送到茶铺那边。”

琼枝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热闹看,眼睛立刻亮了。

她小心放好信封:“奴婢这就去送账册,回来再跟您转述!”

说完,她转身又取了钥匙账册,飞快地往西院跑去。

而与此同时,西院厢房。

陆洲白一踏进门,就看到叶可晴侧靠在床,小脸苍白,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。

“夫君。”

这一声,叫得陆洲白心头一软,面色也跟着柔和下来,走上前去将人按在怀里。

“怎么不躺着?背板又凉又硬,靠着多不舒服。”

“妾身想早点看到夫君。”

叶可晴细声软语,眼里泪光闪烁:

“妾身原以为,夫君已有妻室,如夫君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,妾身此生定是无缘了。

不曾想竟还有转机,妾身方才想着,当真觉得梦一般。”

陆洲白脊背不自禁挺直了些,低笑道:

“这才哪到哪儿,你我缘定三生,今后的日子,还长着呢。

我已替你要来中馈之权,日后你就是陆家的女主人。”

“真的?”

叶可晴眸光一亮,面露欢喜:“多谢夫……”

“君”字还未出口,她便听陆洲白又道:

“只要你将身边仆人遣散,为夫就将库房钥匙与账册交给你。”


啪!

电光火石间,苏照棠握住袁氏手腕,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袁氏脸上。

清脆的声音,响彻屋内。

琼枝等人俱是惊呆了。

袁氏的左脸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。

她捂着脸懵了半晌,复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,疯了般尖叫起来:

“苏照棠!!”

她猛地冲过去,又被苏照棠一脚踹翻在地。

嬷嬷们连忙假装去扶,却让她在香雕碎屑里滚了三圈。

呛人的香味涌入鼻腔,呛得袁氏连连咳嗽,停不下来。

苏照棠收回脚坐下来,神色如常,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琼枝嘴角压了又压,复才吩咐道:

“没看到老夫人摔了一跤吗?还不快把人扶回去,好生歇着。”

两个嬷嬷连声应是,不顾袁氏气得满脸通红,呛咳不断,将人拉了下去了。

待得人走干净,苏照棠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上面。

房梁上已经没人了。

她神态微松。

饵料已经下了,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。

……

逐雀潜入陆家马车房,看到正靠墙歇息的自家主子,不等主子发话,就连珠带炮地说起来:

“郎君,你是不知道!陆家这一家子简直狼心狗肺…………苏娘子那一巴掌带一脚,真是大快人心!”

逐雀说完今日发生之事,又替苏照棠忧愁起来:

“苏娘子这一时是爽快了,可等陆洲白回来知道此事后,怕是要吃苦头啊。”

李承翊拿下盖在脸上的斗笠,露出一张冷脸:“我让你干什么去了?”

逐雀神色一滞,讪讪道:

“您让我探听苏娘子与科举舞弊之间有无关联,属下并无收获。

不过属下收到追风的传信,青城那边有消息传来。”

李承翊冷色微缓:“说。”

“我们的人意外救下苏家村村正落水的孙子,村正这才开了口。

苏娘子母亲的表姑婆,竟就是当年为承恩侯夫人接生的稳婆!

当年苏娘子母亲生女亦十分突然,算算日子,怀孕不足七个月。

不过因稳婆接生的本事好,倒也无人怀疑过此事真假。”

李承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。

如此消息,再结合皇祖母的异常,苏照棠还真有可能是皇祖母的亲外孙女。

念及此处,他道:“将消息透露给长公主的人马,此事不用再管。”

逐雀点头:“属下继续去盯着苏娘子?”

李承翊摇头:“我亲自盯,你去盯着承恩侯府,所有人的动向,都不要放过。”

承恩侯府就叶天赐这一根独苗。

为了保住儿子,承恩侯指不定会出什么昏招,让他有所发现。

逐雀应是,跃上窗户跳出去消失不见。

就在他离去后不久,琼枝抱着棉被敲门进来,道:

“夫人听说壮士你不愿跟下人挤一屋,独自住马房,就命奴婢送来棉被和火盆,还有伤药和。”

李承翊怔了怔,道了一声“多谢”,接过棉被放下,却见琼枝放好火盆后还不走。

“琼枝姑娘?”

他反问一句,琼枝立刻摊开手,道:

“昨夜没有药布,是我家姑娘撕了自己衣袖给你包扎的。

衣袖上有主子的名字,可不能留给你。”

李承翊闻言,立刻拆下布条,染血的淡粉色布条映在火光下,果然隐约能看到一个“棠”字。

他直接将布条扔在火盆里。

琼枝这才放下心,转身走了。

布条在火盆里,窜起一小朵火苗。

李承翊不知想到了什么,怔怔看了许久,才回过神,拿起金疮药,正要拨开瓶塞。

屋内忽有冷风吹过,只烧得剩下一片衣角的染血布条,落到了他的手边。

……

逐雀跟了承恩侯一路,看他屡屡被人拒之门外,黑着一张脸回到侯府,心下不禁感慨。

这承恩侯府到底是没落了,独子落难,侯爷居然找不到一个能用的关系。

正当他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之时,手下探子来报,叶可晴正在后院与其姨娘密谈。

叶可晴,那不就是陆洲白的平妻吗?

逐雀立刻来了精神,换了自己去后院探听。

刚到后院厢房,就听叶可晴疑声道:“假孕迟早有一天会暴露,到那时夫君只会更加生气。”

“傻姑娘,你何必等到十月怀胎暴露呢?”

姨娘温柔的声音响起来,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:

“只消设计一番,让苏照棠成为害你腹中孩儿的罪魁祸首,既能掩盖你假孕之事,又能借谋害子嗣之罪,让你夫君贬妻为妾。

到时,你平妻里的平字,就能摘掉了。”

“一箭双雕!”

叶可晴语气兴奋起来,“娘,你真是太厉害了,我怎么就没想到呢?”

姨娘被这一声“娘”叫得心神愉悦,语气更加柔和:

“待苏照棠成了妾室,你再寻个陆洲白不在的日子,把人卖出去,卖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。

到时即便陆洲白回来发现,至多与你冷上两日,待得情绪过去,事情也就过去了。”

“好!就按照娘说的办。不过贬妻为妾这事,还要通过官府,万一被查出来……”

“此事也不难……”

逐雀听着一条条毒计,从那姨娘的嘴里流出来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从前在塞北,他常听主子说,京城里的敌人,要比塞北的可怕得多。

他没太大感觉,现在终于有一丝感同身受。

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侯府,吩咐手下继续盯着,而后又马不停蹄地回陆宅,在房顶上找到自家主子。

“郎君,那叶可晴真是太毒了!您不知道……”

他竹筒倒豆子一般,小声将叶可晴的毒计全都说了出来,最后道:

“苏娘子救了郎君您,人又那么好,咱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了呀!”

逐雀说完,鼓足勇气盯着自家主子。

本以为迎接他的,必定又是一顿臭骂。

谁知自家主子竟只是沉默片刻,便道:“时机不对。”

逐雀呆住了,“郎君,您不骂我?”

“骂你,你这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就能改了?”

李承翊指尖抚过胸口,垂下眼帘,叫人看不清眼里的光。

不用逐雀说,他也会帮苏照棠。

她还有用。


这种香,苏照棠前世用过,应是林素心特制的定神香。

定神香有静心凝神,缓解情志郁结之效。且因加了龙脑,成香价格极高,能用得此香者,非富即贵。

苏照棠眼神幽深了一瞬,复又恢复如常,蹲下身来,正要查验伤势,就听身下传出一声轻哼。

李承翊紧闭的双眸,缓缓睁开。

苏照棠当即收手:“人醒了。”

浮萍闻言立刻惊喜地凑过来,“恩人,你怎么样?”

李承翊按着额头坐起来,环顾四周,蹙眉问道:

“此为何处?你又是何人?”

浮萍听得微微一愣,忙道:

“恩人,你不记得了?在灵真观的时候,我跟你说过,我叫浮萍。”

“灵真观,浮萍。”

李承翊低声重复一句,眉头皱得更紧:“你为何叫我恩人?”

浮萍听到这话,心下顿时咯噔一声。

恩人该不会是受伤过重,失忆了吧?

她小心翼翼地追问:“那你记得,自己的名讳吗?”

李承翊沉默许久,茫然地摇了摇头:“头很痛。”

浮萍彻底慌了神,无助地看向苏照棠。

苏照棠饶有兴致地旁观着,见浮萍望来,才敛去兴色,温声道:

“你先将今日之事说一遍,说不定就能让他想起什么。”

浮萍顿觉有理,连忙说起来龙去脉。

“……当时好多人杀来,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,是你忽然跳出来,带我杀出重围。对方人手太多,你受了好几处刀伤……”

浮萍前面描述的,还与事实相差无几,但到后面,却将苏照棠差点杀了李承翊之事,彻底隐去。

“你伤势过重,昏了过去。正好苏娘子捡到我的荷包找来,又帮我一起将你搬到这山洞中,才躲过了追杀。”

李承翊听到这里,差点气笑:

“如此说来,苏娘子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?”

浮萍心虚不已,点头却是极快:“对!苏娘子还帮恩人你上了药。”

苏姐姐差点杀了恩人之事,说到底是误会一场。

恩人既已失忆,又何必再将此事说出来,徒增嫌隙。

李承翊不欲与浮萍多作计较,且这么说,倒也更方便他行事。

他抬手抱拳,感激道:

“多谢苏娘子出手相救,在下虽暂失记忆,一身拳脚还在。

苏娘子若不嫌弃,可否容在下留在苏娘子身边当护卫,以全报答之心!”

苏照棠听得微微眯眼,却是摇头:

“壮士便为草莽,也应知男女大防。妾身已为人妇,岂能与外男接触?”

“就是!”

琼枝连忙跑到苏照棠面前,防贼似的盯着李承翊:

“女子重名声,今日我们同处山洞,不过无奈之举!

还请壮士天亮后,忘却今日之事,莫要恩将仇报!”

李承翊活了两辈子,有过许多称呼,却是第一次被人叫“壮士”,颇觉新奇。

“报恩”被拒,他也不恼,继续放低姿态,道:

“夫人所言极是,是在下考虑不周了。

只是在下记忆受损,一时无处可去,只求夫人收留一二。

待得在下记忆恢复,自会离去。”

琼枝听完这话,顿时有些心动了,小声道:

“姑娘,您若继续闹和离,郎君那边指不定要怎么对付你呢,若是身边有个护卫,的确安全些。”

苏照棠本就有意顺水推舟,闻言欣然颔首:

“既然壮士话说到这个份上,妾身再拒,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。

正巧,妾身宅中少一个车夫,平日里出行都是辛苦琼枝抛头露面驾车,终归不妥。

不知壮士可愿受雇为车夫?工钱照算。”

李承翊前世为了活命,连乞丐都当过,如今不过一个车夫,自然也不在乎。

他再次感激道:“多谢夫人善心收留。”

“壮士不必如此,不过各取所需罢了。”

苏照棠笑了笑,揭过这一话题。

她起身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,而后道:“我们该启程了。”

浮萍脸色微白:“是不是太早了,万一那些杀手还在附近……”

“那些杀手寻不到你,大概已去城门附近埋伏。”

苏照棠微微一笑:“我们暂时不去城门,先回灵真观。”

浮萍:“啊?”

事实证明,苏照棠这一招灯下黑,用得极好。

四人摸黑回到灵真观,一路上未碰到半点阻碍。

桃花林内,尸体满地,不下二十之数。

浮萍与琼枝吓得面无人色,苏照棠却是神色如常,丝毫未变。

这些血淋淋的画面,她在前世早就见惯了,只不过……

她看了一眼李承翊,心下诧异。

这些人,都是他杀的?

演技不错,武艺更高。

也不知是哪位贵人,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探子。

如此人物,若能为她所用……

她动了挖墙脚的念头,但很快就按下,让李承翊守在门口望风,自己则带着浮萍和琼枝进了道观。

三人走后,李承翊面色倏然转冷。

“出来。”

话音刚落,逐雀一瘸一拐地从暗中走出,神色严肃,不见平日跳脱。

望见主子肩头的缠布,他面色一惊。

“郎君,您受伤了。”

“小伤。”

李承翊按了按右肩,声音低沉:“战况如何?”

“对面退了。折损了十六个兄弟,合共斩敌一百三十六人。”

创下如此漂亮的战绩,逐雀却未有丝毫高兴,反而单膝跪下,自责道:

“是属下大意,错判敌情,请郎君责罚!”

“何止是你大意了。”

李承翊望着染血的桃花林,幽幽一叹。

谁能想到,竟有人胆大包天,在权贵云集的灵真观周围埋伏了近五百人,只为杀人灭口,确保科举舞弊万无一失呢?

连他都差点阴沟里翻船,难怪前世小十三……

他闭了闭眼,再重新睁开,眼里已无多余情绪。

“收拾首尾,安排好抚恤金,今夜参战之人,尽皆潜伏,无召不得露面。”

“是!”

逐雀点头正要离开,却见自家主子还留在原地不走,不禁诧异。

主子心情不好,他也不敢多问,飞速隐入夜幕中,消失不见。

打发走了手下,李承翊继续盯着灵真观,心下念头转动。

五百人,已经不能算是心腹死士,而是私兵。

私豢重兵,罪同谋逆。若是闹到朝堂上,比科举舞弊严重多了。

今夜之事,想来不论是他,还是对方,都会抹去一切痕迹,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
不过话说回来,敌人心思既如此缜密狠辣,前世的科举舞弊案,又是如何被揭露的呢?


陆洲白说不出话了。

过了许久,他才缓过来,紧抿着唇,声音低沉道:

“棠儿,你这番话,实在令为夫心寒。

为夫这些年对你的种种爱护,在你眼里,竟不值一提吗?”

“爱护?”

苏照棠哂笑:“夫君不如再举例说说,具体是哪些爱护?”

“为夫……”

陆洲白张口欲言,可话临到嘴边,脑子里闪现的,竟都是从前自己对苏照棠颐指气使的画面。

没有半点与爱护沾边的回忆。

他顿时恼羞成怒,当即一甩袖。

“女子无知,为夫不与你一般争辩,公道自在人心!”

言罢,陆洲白转身疾行而去,看背影,分明带着几分狼狈。

苏照棠看着,微微摇头,转身回东院。

琼枝跟着,忍不住说道:“姑娘,郎君似乎对宴会所生之事,一无所知。”

叶可晴闯了那么大的祸,他不去西院也就罢了,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自家主子吵架。

“要不要让书舟提醒一二?”

“不用。”

苏照棠一口否决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
叶可晴以为她不说,承恩侯府不说,事情就不会传到陆洲白耳中吗?

太天真了。

品级颇高的官员,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,但凡京中发生一点风吹草动,都要查个明白,确保不会影响到自身。

更不提是国公府上发生的大事。

念及此,她忽然道:“陆洲白明日上值?

琼枝忙点头。

苏照棠眼里笑意更浓了。

……

陆洲白被“托举”二字烦得一整夜都没合上眼。

索性不睡了,早早起身离家,进宫入待漏院侯朝。

陛下身边的起居舍人除了他,还有一名老臣,二人交替轮换。

今日,正是轮换到他上值的日子,当随上朝官员一同侯朝。

许是来得过早,陆洲白一人站了半个时辰后,才有官员陆陆续续到来,待漏院逐渐起了交谈声。

一夜未睡,陆洲白已是有些困倦了,正在一旁闭目养神,忽听有人笑道:

“这不是陆大人吗?”

陆洲白睁开眼,看到来人,正是昨日在国公府寿宴上恭维他的邓大人。

邓大人脸上没了昨日谄媚,反是揶揄地调笑道:

“看陆大人眼下乌青,昨夜定是没睡好吧?

也难怪,任谁家中妾室与正室闹到那般地步,都足够令人头疼了。

更何况这丑事,还舞到了长公主殿下面前。”

陆洲白眉头紧蹙:“邓大人,昨日之事,不过是承恩侯府与国公府之间的家事,你如此说嘴,小心祸从口出。”

邓大人听到这话,从家中带来的困意都没了。

他稀奇地上下打量一眼:“陆大人,你竟对昨日之事,一无所知?”

陆洲白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,“不过是奴仆犯错……”

话未完,邓大人就忍不住笑起来,笑得陆洲白脸色泛青。

“哈哈哈,原来陆大人是真不知道,本官还以为……”

邓大人话到一半又停住,索然无味地摆了摆手,转身寻他人攀谈去了。

陆洲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,眼睛不敢去看他人面孔,却从他人只言片语的交谈中,逐渐拼凑出昨日宴会,叶可晴犯错的真相。

原来不是所谓的仆人犯错,而是叶可晴指使碧珠买通国公府下人,闹出了一桩通奸的戏码!

而她要诬陷的目标,竟就是棠儿?

怎么可能?!

陆洲白陷入巨大的震惊中。

可晴那般柔顺善良,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,怎么可能会做出那般恶毒之事?

他很快想起昨日叶可晴的哭诉。

是了!

定是丫鬟碧珠自作主张谋划棠儿,连累了可晴,可晴是无辜的。

他脸色苍白地望向四周,压抑地喘息。

看着周围同僚的谈笑声,只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在暗中偷看他,嘲笑他。

四面八方传递而来的压力,令他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处!

可上值在即,他哪里敢违令走人?

他只能站在这里,被人冷嘲热讽,尊严全无!

他不敢怪国公府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。

他也不能怪叶可晴,昨日他已经答应她,不怪她,又岂能失信。

那就只能怪苏照棠!

陆洲白满心的怨愤,好似一下子寻到了出口,思绪一下顺畅起来。

是棠儿的错。

若是棠儿没有私自去国公府赴宴,若是棠儿……应了自贬为妾之事,根本不会有昨天那一遭。

棠儿从前明明最听他的话,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叛逆自私了?

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?

陆洲白痛苦地闭上眼,煎熬地僵立在院中,终于熬到了上朝的时辰。

百官不再谈论,跟着鸿胪寺赞者指引至宣政殿。

“拜——”

百官齐齐顿首。

老皇帝已坐在龙椅上,肃目扫过殿内百官,不说废话,直接提起政事:

“会试在即,崔岩病重,无法担主考一职。高侍郎,就由你接下此重任,主持会试如何?”

高淮侧行一步,站入殿中,叉手行礼:“陛下,下官以为不妥。”

老皇帝诧异:“有何不妥?”

“会试乃是为陛下挑选学生,为国之本,当予以重视。

下官与崔侍郎,乃平级。

崔侍郎突发疾病,学子恐心有不稳,若以平级官员换任,不足以抚平万千学子心中不安,与会试不利。”

老皇帝本不觉得换任会试主考是什么大事,但听高淮这么一说,颇觉有理。

他微微颔首,“那爱卿觉得,谁人合适?”

高淮当即低头答:

“下官以为,当有品级更高,或身份更尊贵者换任,以显皇恩浩荡!”

这话说了,等于没说。

老皇帝却是笑了,摆了摆手,不再为难他。

接着众官就在老皇帝的发问下,谈论起主考官的合适人选。

直到下朝,也没个定论。

在屏风内记录完朝会的陆洲白揉了揉手腕,看着面前的卷宗,暗自皱眉。

只是一个会试主考官而已,有这么难抉择吗?

他正想着,就听屏风外,陛下身边的内侍太监周能道:

“除了驻守塞北的信王殿下,其余殿下们都到了,二皇子殿下是第一个到的。”

陆洲白连忙提起笔记录,心思同时也跟着提了起来。

陛下准备让皇子担任主考官?

今朝东宫未立,这是要考较皇子们的能力了?

他刚生出这般想法,就听到陛下道:“陆爱卿过来,朕有话要问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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